“能在大赛中获奖，感觉挺意外的。”在新疆博物馆文物科技保护中心金属修复组工作室里，37岁的修复师石亮说起几天前的获奖经历，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3月23日至3月26日，在2022年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中，他在金属文物修复师项目中荣获三等奖。

  3月29日，石亮在新疆博物馆文物科技保护中心金属修复组工作室查看准备修复的文物。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赵梅摄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全国修复师项目比赛，即便已经在文物修复行业锤炼了13年，但他仍感觉自己需要磨练，“此次参赛选手都是各地筛选出的优秀修复师，相比在大赛中获取名次，我更愿意把参赛当作一次学习和历练的机会。”

  比赛当日，石亮按抽签编号拿到了一件战国时期的青铜鬲，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种特殊场合修复文物。“看到它的第一眼，感觉很棘手，它的‘伤情’很重，腹部口沿严重变形，腹部连接口沿的地方还缺失了一块，表面布满了锈蚀。”他说，“这样的一种情况平时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去修复，但比赛只有两天时间，现场能用的工具又有限，只能尽力而为。”

  他根据日常积累的修复经验，迅速画出这件青铜鬲的病害图，并快速制定出修复方案和修复技术路线，然后按照修复步骤给这件文物“疗伤”。

  清洗、除锈、矫形、补配……从上午9时到傍晚7时，中间除了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他一直专注于这件青铜鬲的修复，把每一处修复完成的细节，认真写进修复档案里，以便人们日后翻阅了解它的“身世”。

  两天时间很快到了，这件残破的青铜鬲终于呈现出千年前的模样。“它的口沿直径有20余厘米，腹部直径有30余厘米，铸造工艺很精美，从腹部几处分铸线能够准确的看出，它是采用分铸法铸造的。”他根据器形特点判断，这件青铜鬲并不是一件独立器物。“它应该是青铜甗的一部分，青铜甗是当时专用于蒸煮的炊具，功能跟今天的蒸锅有点像。上半部分为甑，用来盛放食物，甑的底部为箅子，下半部分为鬲，用来装水。”

  “这个时候再看它，就仿佛穿越到了千年前，内心无比地激动。同时也有点遗憾，如需时间允许，它会恢复得更好一些。”石亮说，大赛结束后，他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直到得知自己获得了三等奖，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对这件文物有了一个交代。”

  新疆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石亮和新疆克孜尔石窟研究所的文物修复师周智波在此次大赛中获奖。受访者提供

  从了解不深，到和它们穿越对话，石亮说，他和文物之间这种的默契情感，源于13年来的日夜相伴。

  在大学毕业，刚来到新疆博物馆修复文物时，石亮对文物并没有太深的认知，甚至觉得修复文物是一项枯燥磨人的手艺活儿。

  后来，修复的文物多了，和文物相处久了，他发现，这份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它并不是一项纯手艺活儿，修复文物除了要掌握传统的修复手艺，还要懂历史学、考古学、博物馆学、金属工艺学等很多学科的知识。”他说，“每一件文物背后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修复师、修的文物，更是文物背后承载的那一段历史。因此，修复文物除了具备技艺和学识，还要静得下心，守得住寂寞，对文物怀有一颗敬畏和热爱之心。”

  多年来，他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残破不堪的文物，经过他们之手倒转时光，并陈列在博物馆展厅里被人品读，“那一刻，会感觉自己非常有成就感，再苦再累也值。”

  他曾“医治”过和田地区出土的一件铜牌饰，这件文物刚拿到新疆博物馆时锈蚀很重，几乎看不出它是什么。“3个多月后，我们修复完才发现，它竟然是一件闪闪发光的鎏金铜牌饰。”石亮说，这件文物后来被纳入和田地区博物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和田历史背景和文化陈列”展中，参与（2020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推介展览。

  在新疆博物馆展厅里，一件明代的铜鎏金金刚总持造像，通体鎏金，工艺精湛，是当时不可多得的精品。然而，5年前，石亮刚见到它时，它却是“伤残”很严重的“病号”。“身体断成了两部分，全身有十余处洞孔，脸部、眼睛、鼻子、后背等多处残损变形。”石亮说，他和同事历经一年半的修复，终于恢复了它金碧辉煌的样子。

  3月29日，在新疆博物馆文物科技保护中心金属修复组工作室里，一批刚刚入驻的“伤病”文物，正在等待“体检”和“治疗”。

  3月29日，石亮在查看一批刚入驻的“伤病”文物。石榴云/新疆日报 记者赵梅摄

  一件看似完整“健康”的铜带扣引起记者注意，它既无残损，也没有锈蚀，然而石亮却和记者说，它也是一件“伤病”文物。“这件铜带扣的圆形部分原本是缺失的，之前的修复者在没有一点依据的情况下，把缺失部分修复成圆形，因此，这件文物属于修坏的文物，要拆掉重新修复。”

  “修复文物最忌讳的就是找不到依据时，自己随心所欲地修复，这样不仅会破坏文物的历史信息，还会误导观众，让文物失去原有的价值。”因此，他一直主张在修复文物时，找不到依据宁可不修复，继续保持文物原本的样子。

  近年来，随着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的播出，文物修复师为慢慢的变多人所熟知和关注。石亮说，最让他欣慰和骄傲的是，5岁的儿子受此影响，也喜欢上了文物，“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文物修复方面的新闻，他都会看得很仔细，还会告诉3岁的弟弟，‘快看，爸爸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新疆博物馆文物科技保护中心主任万洁说，根据文物普查数据分析来看，新疆现有文物45.7万余件，其中金属类文物有27万余件，占文物总数的一半以上。而金属文物中主要以铜器为主，仅铜器就有25万余件。“新疆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一环，新疆地区的文物既有草原文化特色，又受到中原地区文化的深刻影响，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有很高的历史背景和文化艺术价值。”

  近十年，通过和修复水平较高的单位合作学习、从高校招收优秀毕业生、派人去外地学习等方式，新疆博物馆的修复师团队快速成长。2021年，新疆博物馆文物科技保护中心纺织品组修复项目，曾获得“全国十大保护修复项目”荣誉。“此次在全国修复师职业技能大赛中获奖，进一步证明新疆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具有一定水平，得到了国内专家的认可。”万洁说。（记者 赵梅）